手背上的麦穗花
网友这么评价最近的票房黑马——电影《隐入尘烟》:“全片不说苦,却苦到了天际;全片不说爱,却爱到了极致”。
观影时,看到男女主角所处的极差的生存环境,遭受的冷眼和嫌弃,我揪着心、皱着眉,直呼艰难。我想,我肯定没有在这般境地下活着的勇气。
可偏偏就是这两个从出生以来就没有被爱过的,挣扎在生存边缘的苦命人,却拥有最朴实、最纯粹、最珍贵的爱人的能力。他们在贫瘠的土地上,相互扶持,相濡以沫。他们互相给予的爱,在西北荒原上开出了最温暖人心的麦穗花。
马有铁不仅疼爱曹贵英,他还心疼被人使唤的毛驴,担心还没长大窝却要被毁掉的燕子,同情欠村名钱但得病的工头,当然也惦念被欠钱的全村人。曹贵英即便身体残疾、自顾不暇,也依旧在天寒地冻时用体温为马有铁捂热水,凉了就来回换,满是对他的心疼和牵挂。我的脑海中生出了这样一个疑问:为什么从来没有被爱过的人,却反而能这么质朴和纯粹地去爱别人?
我一时找不到答案。所以我又回过头来审视了自己提出的这个问题本身。我发现,这个问题有一个隐藏的逻辑,即要先被爱,先得到过爱,才知道如何去爱别人;别人如果不爱我,我就没必要爱别人。因此我无法理解无条件的、先于被爱就给予爱的行为。看来,隐藏在我的价值观里的爱,是有条件的爱。
正是由于他们的一无所有,没有任何条件可被价值化,才反而生出了麦穗花这般的爱。
弗洛姆在《爱的艺术》中提到:“我爱你,因为我需要你”;也提到:“我需要你,因为我爱你”。
前者描述的是有条件的爱。我有需要,我必须先被满足,只有满足了我的需要,填补我的空缺,我才会爱你。如果我没有先被爱到,或者哪一天你没有很好地满足我,我失望了,我就不爱你了。这就是世俗普遍的,在不知不觉中植入我的价值观的“被价值条件化的爱”。这是一种爱的索取。
后者描述的爱,是一个足够独立的灵魂拥有的爱。我爱你,并不是需要从你身上去索取,也不会以爱之名捆绑你逼你做改变。你就是你,因为我爱你,所以我愿意和你待在一起。我爱你而做出的行为,没有令我有任何的牺牲感,我不会万般抱怨,更不用自我感动。这是一种爱的给予。
他们一起种麦子,一起种土豆,一起砌砖盖房子,中间有段日子越过越好。麦子丰收的时候,马有铁给曹贵英的手背上印下麦穗花,说这样她就不会丢,到哪儿都能找到她。可后来,曹贵英意外落水而亡。马有铁只能在曹贵英遗体的手背上,最后一次印下麦穗花。虽然镜头没有给到马有铁的脸,我看不到他的表情,但从他的哭声中,我听到他的悲痛,也听见自己心中的遗憾。这段双向奔赴的,无条件的爱,是这世间的稀世珍宝。真希望它能永恒。
本文作者:戴逸茹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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